風籟(未弃坑未淡圈暂时回不来版)

年中回归

总发现自己文盲,但仍要竭尽所能,故而那些漂泊的脑洞笃定属于我爱的cp——他们都是真的,必定是真的!!

【展昭相关】野孩子(1)

世间的鬼故事一般只有两种,一种说的是真有鬼,一种说的是没有鬼,真有鬼的故事里多半登场的是个不信有鬼的人物,最后却给鬼吓个半死,从此信鬼不疑。而没有鬼的故事正相反,总会出现一个确信有鬼的人物,不想最后发现,鬼不外是想象加上误会的产物,于是从此疑鬼不信。

 

 

只是就那个叫小茶的孩子而言,他的经历的的确确偏偏突破了以上两种常规套路。在认识展昭以前,小茶活了将近有十个年头,若将一点一滴浸透着生活的光阴倒推过三分之二,大约就是他刚对这个世界有了起初的认知的时候,对鬼神不过懵然的将信将疑。本来他对任何人、任何事、任何处境潜意识里也才开始有因好奇而接触的想法,却基于他妈妈是一个伪佛教徒的缘故,潜移默化地从一个不断把物件甚至包括木雕小佛像丢进容器里的状态发展成逢庙宇寺院就拜的另一种模式。这里面当然更多的是有他妈妈牵引或要求的成分在内,毕竟事情如何发生?为何发生?以及发生过程之中诸般细节怎样他都记不住,反正一回神,他已经在他妈妈有心的塑造下成了正在成长中的合格追随者,但再然后,没过多久,谁也没想到,他忽然竟拥有一双特殊的眼睛。

 

 

 

小茶后来觉得,有些东西恐怕就是天生注定,可又不会给他一点预兆。不像他在街上认识的一个朋友,有两粒大小不一样的眼睛,比较大的一粒眼白也比较多,每每当这个人说起自己看到了常人看不到的那一刻,别人给他的关注或许总会更多一点,因为通常情况下,能见到异像的异人,他的长相就应该与众不同。可小茶的形貌却很正常,其实老天给他在外形上的优势在老早以前便有了体现,但这全都一点用处都没有。在一个灵魂多事的夏末,当小茶个人与鬼界有了正式的外交关系起,他的形象符号也随之转变向一个爱撒谎的孩子,而且随时向班上的小朋友传递胡思乱想的思想,就象是出自达芬奇笔下的蒙娜丽莎微笑着的脸上会被突然加两撇达利的小胡子那样,或是在耶稣最后的的晚餐那张桌上安排德蕾莎修女一起就餐。无论如何,大家并不在意道听途说的无知。相反的,他们热衷于把小茶说成“骗子”的评价,彷彿已经是这一整个群体所堪用的最佳语汇了。

 

 

 

正因为小茶成为他班里,乃至那所小学里最最异端的小学生。所以,读书成绩好,也不管用;长得多么可爱,都只能通包归类在绣花枕头的一类中,显然管教务的河马主任首先就有这样挥之不去的想法,一旦想到这小孩他居然总不免咬牙切齿。而有一天,当班级里发生了作业本被烧的意外事件,河马主任可以说使用了比野蛮更野蛮的教育,想都不想,便把罪名直指到小茶的身上。

 

 

其实在此之前,小茶做过的一个古怪的梦已经教他心里舒坦不起来。在他的梦里,梦中的妈妈穿着一条在他印象里从没穿过的花裙子,把他从五年二班的教室里叫出去,她化过妆的嘴唇很红,以致小茶头一回滋生出妈妈长着一张香肠嘴的想法,然后在走廊上,妈妈抱起他大声笑道:“你爸爸不见了,我们走吧!”小茶实在记不得这个梦后来到底怎么样了,但他却清清楚楚知道自己很不乐意。为甚么爸爸不见了,妈妈会如此的开心,还有妈妈干嘛要穿那种裙子呢?她要带他走去哪?难不成是要给他再找一个新爸爸么?

 

 

当然,小茶以后是有一个新爸爸的,但这个爸爸出现的原因跟他当初想的完全不同。而在所有事情被导回正规,再发生转变的之前一段时间里,小茶一开始绝没有想到,他不但可以看到鬼,平生也会偶发三两个预知梦。只因,他站在训导处遭受河马主任口水荼毒的那一天,他爸爸当真不见了。在得知消息的下午以前,河马主任一吃过中饭,挺了挺肥胖的猪油肚,便又开始用鼓起手指的拳头敲了两下小茶的脑袋,恨恨地说:“像你这样的,去混黑道也是个小瘪三,你懂我意思吧?”但小茶只给了他“懒得理你”的眼神,于是河马主任更来了气,然后又在他已经有些起肿包的地方继续敲。

 

 

 

在那以后或许只过了不到五秒,办公室的电话铃就响了。这一声声的响铃给小茶听来跟往常的感觉一样——既刺耳又烦人,他是教务处的“常客”,每个礼拜都有幸要在摆放电话的桌子旁罚站。可小茶还不够敏感,他并未在一成不变的铃声里察觉正是这一通电话,成为他人生逐渐改变的关键。

 

 

 

等那厢电话接通,超贱的河马主任拎着听筒得知那头是小茶的爸爸,马上向他大声嚷嚷知道小茶干了甚么好事没有,小茶这时候忍不住瞪去一眼,接着就看到话筒被人递到自己鼻子底下,至于河马主任后来摆出的那副冷眼旁观的态度彷彿是对此不甚明了,其实根本更接近于不屑。他朝小茶昂了昂下巴,劈头就说:“你爸爸有事找你,等一下我还要跟他讲。”

 

 

 

于是,小茶宛若被动醒觉的人,眼神斜睨,猛地顺势伸手去扯过听筒,在临近耳际时,里面传来了一个声音。“喂,我是爸爸。”没错,的确是他爸爸打来的,他好像身在相当嘈杂的地方,小茶使劲竖起耳朵从那些吵架一样的噪音一点又一点的微弱缝隙里寻找爸爸的踪迹,好容易他终于听见爸爸说:“听好了——我要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

 

 

 

“甚么?”小茶愣了一愣。“你要去多久?”

 

 

 

“嗯——要去一—一阵子吧。”

 

 

 

一般来说,大人对小孩子讲起甚么人要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去,那么意思就是这人快死了。小茶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的爸爸竟然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难道他当真要死了么?可是,可是,如果爸爸死了,他怎么办?妈妈又怎么办?而且此时此刻,万人贱的河马主任诬赖他烧掉全班作业本的事还没解决,难道就没有人管他了么?正当小茶因为过度吃惊以致没头苍蝇似地发呆的时候,爸爸接下来却再也没有说过一个字,他消失了,就像在打水漂比赛到最后投下一颗几乎决定胜负的石子时,却莫名其妙突然起了一阵子邪风,然后裁判跑出来举手表示GAME OVER那样。不久,河马主任已听不到爸爸的任何回答了,便当下低声骂过两句,同时抡胳膊朝小茶的顶心拍去铁砂掌,“好你个小兔崽子,连你老子都不管你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然而,大概是小茶全然再也忍不下去了,他想这些种种乱七八糟与一己无关的事必须得有个了断,也就在河马主任的手掌和他脑袋擦过之际,他的肩膀倏忽向河马主任的肚子撞去。本来河马主任只差一寸之远便可以逮住了他的后脑勺,可这老家伙还是没逮住,这个时候,他手里仍握着来不及挂掉的话筒,所以他的脸“嘭”的声撞上桌子,身形好像被脚下一摊狗屎扯倒一般和他桌上的电话、被电话牵连的笔筒、一只冒着热气的茶杯、笔记本电脑还有一厚摞文件夹翻成一堆。

 

 

 

这已经是小茶呆在那所烂小学的最后一刻了,他看到河马主任胸口上贴了垂挂着茶叶的被盖,跌得七荤八素,眼睛挤成了斗鸡,鼻子扭着,嘴也歪着,却还是恶吼了一声,非要手起一扯他的裤脚阻住去路,只好扭头弯身将那犹似卤猪蹄的巴掌尽力往外掰开,显然管不了那么多,吁口长气,跟对方说:“你爱信不信,反正作业本不是我烧掉的。”

 

 

 

回想起来,应该就是那通电话触动了“出走”的想法。小茶绝不认为那是甚么狗屁“灵感”,顶多只可以解释成为了避免自己进一步彻底掉入一个由于恶意持续复制而编织的噩梦,才不得已激发出来的一点反叛的冲动。作业本究竟是被谁烧掉的,以及怎么烧掉这些事,他通通不知道底细,唯独就知道只有在这样必须逃逃逃逃逃的时刻,他能真正感受到一种叫作解脱的感觉。不管怎样,那所小学是铁定不会再要他的,既然他也不想要它,那么干脆一拍而散罢。

 

 

 

靠着一辆运输教材的卡车掩护,小茶顺利躲过警卫室的耳目混出校门。刚开始的时候,他尚还怀有少许茫然无措的委屈,差不多花了有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在学校附近的一条油腻腻的街道上转来转去,一面数着有几只焦炭色的老鼠从他脚边爬过,一面不停的想该何去何从。其中有一桩事,他很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猪头河马主任那具痴肥的身躯会从地上弹起来冲进教室,把他的书包连同课桌抽屉里所有的东西没收,然后丢到公告栏前面那块空地上进行“鞭尸”,将满腔来不及朝他身上出的恶气,全部发泄在这些看上去唯一显示出“实质重大意义”的废物之上。

 

 

 

只可惜了书包里那只今天汉堡店刚上的新品汉堡,小茶为事后渗冒出来的遗憾气氛深深惋惜着,人在要过十岁的时候甚么倒楣事都会碰上的。他这么想着,然后莫名其妙就遇到了一个坐在路边摊喝老人茶的大哥。

 

 

 

这位大哥说话的声音好像喉咙里卡着甚么东西,一点气势都没有。或许也曾风光过,但小茶遇到他的时候,他已然英雄迟暮,到底混成了和老人茶打交道的狗熊。小茶刚意识到这一点,便看到他递来一杯茶。以前听过这种茶的茶叶就是虫屎做的,但小茶还是喝了一口,满嘴一股酸味,他当下呛了一口,咳起来,大哥看过来就说他该回去读书了。关于是怎么看出自己逃学出来,小茶对此没甚么好做怀疑。那天还没到星期天,本来就不会有几个和他差不多大的人在那点钟头里到街上闲逛瞎兜。

 

 

 

但他摇头说不想回去,大哥嘴唇咧了咧便讲倘若他真要出来混,迟早会变成他想也想不到的人。他这样告诉小茶:我以前有一个志愿,就是弄到一个堂口来开开,每天都会接待很多兄弟。但想不到我混得太差了,连堂口的影子都没瞧过一眼。这是那个大哥当天在路边摊前对小茶提起的最后一句话语,小茶印象深刻,很多年不忘。

 

 

 

之后没过多久,一场雨凶猛而下,路边摊的顶棚宛若瑟缩的枯叶,本来已经破出大口子的地方又裂开好几条口子。小茶因此浑身上下湿透,差不多没处躲只好跑回家了。后来发生的事,可以说全是这场雨害的,但不可否认一切也是命中注定。假如没有这一场雨,小茶不会很快跑回家,假如不跑回家,他也不可能马上看到他妈妈跑路前留在桌上的那张字条。其实没过多久,小茶已经认为这场雨下得实实在在对他有点醍醐灌顶的效果,否则而后他不会看清现实,也不会承认自己被躲债落跑的无良父母遗弃成一个有家等于没家的小孩,并且只在极其短暂的时间里,从一个矛盾的扭结堕入到了另一个越加哀愁谜思的梦里。

 

 

 

因为从前他仅仅认为那些大人在抛弃自己的责任后理当遭到否定,却没想到过需要否定他们的人里面很可能包含了他自己。妈妈在那个梦里说爸爸走了,她会带他一起走。可现实是,她的确走了,但没有带着他,而是跟随逃走的爸爸的脚步,独自离开。 

 

 

 

那一刻,小茶越来越搞不清楚他该气谁,却气得一点也不“何必”。他又不是没脾气的人,从此谁说他爸妈是孬蛋他都不信。是孬蛋,便不会一味掩飾他们那些浅薄无能的德行,却不对自己唯一的儿子产生一丁点儿类似符合人性的同情。

 

 

在街上那位偶遇的大哥对“出来混”的解释很给小茶长见识——要不,你就会停在一个很肮脏很破败的堂口,做不成大哥的话,就只好做被大哥送走的兄弟。要不,无处可去,一直像野鬼游魂一样飘飘荡荡。

 

 

 

小茶觉得自己见过的鬼魂早已够多,不必再学他们的衰样,便在家里重新换过一套干衣服,又套上一双标签上印着“MADE IN KOREA”的鞋子,虽然看上去有点逊得紧吧,但也没办法只好算了,估摸没几个人会仔细看吧。好在那两个大人的良心没全给狗吃了,他们给小茶留下一点钱,加上小茶从存钱筒里掏出来的全部积蓄,暂时饿是饿不死了,但那时候,站到阳台上去吹风的小茶,真切地感受着空气当中的湿气,并不知道以后将会何去何从。那些情绪起伏不怎么汹涌的那个自己,似乎的确不是他的真我。但他也没特别觉得有可愕可惊可哀的必要,對父母的怒气也像雨水一樣淡得失去了味道。反正事情在他没有准备以前已经开始,那就开始好了,他几乎已经不再怀抱一丝拥有家的希望。

 

 

 

后来,小茶才明白:不管甚么事情,它要开始了,总会有它开始的道理。

 

 

 

就好比原先他根本也没想过做甚么大哥,因为无处可去,走着走着结果走到一间打电玩的游戏房,找了一个有空位的机器坐下塞钱进去打小怪兽。可是不知道为甚么手气特别好,一直一直赢下去,赢到机器里吐出的一长串积分票子堆起来,可以把他屁股底下的圆皮凳没去半个。

 

 

 

弄的游戏房门口看门的长毛不得不瞪着双灯泡眼看他,没过多久叫来一个不停嚼口香糖,穿破洞牛仔裤的男人。那人生着一对一大一小的眼睛,大的像可乐瓶盖,小的则接近耳洞的尺寸。这便是他后来认识的那个长大小眼的朋友了,但起初他们自然不是朋友,人家的年纪和块头比他都大,一瞅竟然是个圆嘟嘟的小孩来砸场子,伸长脖子上下张望一阵,直像看动物园里的猴把戏似的。小茶嫌对方长相不忍直视,赶紧闪开眼光。但那人却一拎小茶的后衣领把他一推,“去换钱,我在门口等你。”

 

 

 

换钱的时候,柜台里的老女人摇了摇头,啧巴着嘴不停嘟囔着可惜了,可惜了。又说甚么小朋友不要换太多钱,就打一个折拿四百去,然后朝台面上捧过一大包零食。那双伸出来递钱的手,在接近小茶脸庞的那一瞬间毫不犹豫的便抹向他的下巴,那种下手的快法难以形容,小茶当时猜想,老女人一定经常这么干,这折掉的钱难不成就是公开拿来占他便宜的么?抓起她的手腕往回就扔,老女人倒没在意,接着笑了起来:“来,拿了吃的走吧。去去去!”

 

 

 

那个装零食的袋子上正好有一根长得好像背包带一般的绳子,小茶顺势往身上一挂,拾起几张大钞往门口走。大小眼果然在门口候着,看到小茶的身影上前问他换了多少钱。小茶没想太多,直接把那些钞票掏出来给他看,他居然很觉得理所当然地当下顺手抽掉一大半揣自己衣服口袋,然后叫小茶跟他走。小茶原本不愿上他的当,干吗一个陌生人叫他走,他就得走,要拐小孩也不是这么拐的。但又一想很不甘心先给老女人吃过豆腐,又教这大小眼剥削一顿,倘若要混日子,他很需要钱,便只好改变心意跟着人走过几条不知名的巷子。

 

 

 

由于光线能见度不高,眼前始终黑洞洞一片,仿佛走一个世纪也走不到尽头。到后来,小茶觑眯着眼看大小眼不停往更远处移动的的背影,觉得自己若再不发声就太过窝囊愚蠢,于是忍不住冲着那边提出了一个疑问——对方带他走,想做甚么。

 

 

 

当时,大小眼二话不说,转过身也不管小茶究竟是不是孩子,总而言之、言而总之,看似一指头戳上他的前脑门其实是运劲一拳便兜头扑脸地招呼上。倘使这一趟了个正着,与脸蛋让精装英汉字典拍到也差不了多少。幸亏小茶反应快,头一歪,颊上一记没捱到。不过他一沉肩的功夫,脚下没站稳,手肘和后背随即后倒撞向地面,那盛零食的袋子在夹缝之中发出“咔擦”一声响,好似和里面遭碾过的奶油泡芙一起代替了那些小茶根本无从逆料的内情。接下来的几分钟里,大小眼左一脚踏小茶的肚子,一招落空便立刻换脚滑步去踩他的脖子,百忙之中还特意问候起某一位大哥来。

 

 

 

小茶无从去想别的,如果那不是指某大哥,那么他也不知道还有甚么更好的解释了。毕竟在黑帮电影里,大哥的名号一般都具有这些特征。好在思想上开小差开归开,他的运动神经却有如神助非但没被打上,精神还畅旺得很,叫了一声。“你这人有完没完,你说的我通通都不知道!”

 

 

 

大小眼嘿了一声。“小崽子为大哥还挺讲义气,宁死不屈啦?!你妈没告诉过你,毛没长齐别出来混么?你小学毕业没?”

 

 

 

“我小学毕没毕业跟你有甚么关系?怎么了?没毕业,你这个大人就可以不讲道理,随便欺负小孩子?”小茶看不清对方轻视的表情,但依旧生起气来。“干吗提起我妈妈,还有你说的名字我听不懂,不知道你在说甚么。”

 

 

“听不懂?”

 

 

大小眼在未来和小茶混成哥们的某日曾突然插话到这件事,讲他那时候很吃惊,从没遇到过一个孩子会在这般场合下还能继续说话理直气壮。而当时,在大约几秒钟之后,大小眼冷不丁退开一步反手一捞,拉开数尺地将小茶如提小鸡一样挤在一面又潮又硬的墙上。这场面看在小茶眼里,很不自在。他当然不情愿去瞅对方这副板硬得比外星人还怪诞的模样,但眼下扭头要退也没地步,躲是躲不掉了,只好撇撇嘴,出口全是一派讥嘲的语气。

 

 

 

“小爷我真是出门遇到鬼,倒楣被雷劈。”

 

 

 

对方猛地听着这种新鲜的说法,不觉笑了,一时也没在意小茶别有挑衅的举动,说道:“还有倒楣被雷劈这种说法?”

 

 

 

即便这时处于劣势,但小茶可根本顾不得甚么人在屋檐下得矮一头的说法,听到那话便把眼一瞪,反唇相稽。“我自己发明的不行么?莫名其妙撞上你这种大野狼,你说我倒楣不倒楣?”

 

 

 

大小眼眼见小茶这一段嚣张的激辩,好像也不是太过生气,淡淡地说:“小子,我要真是大野狼早把你吃掉了。”

 

 

小茶不认为对方这样是惺惺作态,但他也不在乎人家那些真正的想法,劈头就说。“你要想吃就吃,废甚么话。”

 

 

可以说大小眼并未料到,小茶会死活不服软。他自己中学没读完已经辍学出来混码头,中间一段日子动不动就打架,在后来将近过去的好几年里他还打架,不但自己打,还帮着人一起打群架。所以,虽说不至于能混到目光如炬的道行,但他仍看得出小茶多半不是一个会受大人宠爱的小朋友。因为绝没有一个乖孩子会行事强词夺理多过于一以贯之。这样做其实一点也不高明,太容易一开始便给自己树敌制阻。远比小茶老江湖的大小眼,自然会想反过来嗤笑野蛮孩子的幼稚言行,可同时,他却难免想为小茶的坦率大胆鼓掌。试想面对他这样一个来势汹汹且不能迳以同等力量对抗之的大人,除了胆大与嘴利的小茶之外,又有几个孩子能轻而易举抵御如此的为难呢?

 

 

大小眼满脸凶巴巴,二话不说,立时从腰里拔出一把亮闪着寒光的匕首,抵住小茶脖颈上的大动脉位置尖锐地开口道:“我最后再问你一句,你真没见过人?”

 

 

结果迎面而来的居然是小茶这不拍死的小子更为尖锐的再次声明。“你再问一百遍,我没见过就是没见过。我可不觉得骗你对我有甚么大好处,一点都不好玩。”他说话的时候俨然眼珠子动都不动一下。

 

 

听到“好玩”那个字眼,大小眼竟忽然大笑起来,总算松了手,一面收好匕首便动作疾快的用从破了口的零食袋里掉出来的热狗肠打小茶脑袋几下,正好全是那一片之前给河马主任揍过的地方。

 

 

小茶痛得吼起来。“王八蛋。”然后用脚踢了大小眼的脚脖子。

 

 

不过大小眼对此不觉得有甚么稀罕的。“那你到街上来混甚么?”他说。

 

 

“打游戏呗。”小茶尽量简单地解释,依旧瞪着他那双黑眼珠。于是,大小眼看人的眼光变得越来越有趣,兀自笑了笑,再就是摸摸小茶的头顶。“好啦,既然没事,你回去吧。”

 

 

 

可小茶手一摊,却说。“钱还来。”

 

 

 

“甚么?”

 

 

 

“把你从我这拿走的钱还来。”小茶一字一字说。“你还了我就走。”

 

 

 

大小眼实在没想到小茶是一个丝毫不懂见好就收的臭小鬼。“你这龟孙子敬酒不吃吃罚酒!”他说着,几乎立刻翻脸,露出一副想脱下脚上的鞋子拿底抽过去的狠劲,可已经不能再动了。原来,小茶不知何时将他腰里那把匕首拔出,牢牢握在手心,而刀尖正顶在他肚腹的要害之处。

 

 

 

之后呢?之后,大小眼的确把钱还了回去。

 

 

 

这便是小茶如何认识大小眼的整个大概的经过。至后,大小眼在有一回喝醉以后醒来告诉小茶,他们刚认识的那天,他差点就被小茶给做掉了。

 

 

 

小茶马上说:“我知道你说的意思,但我不会的。”

 

 

 

大小眼哼了一声,怎么不会,你做都做了。

 

 

 

小茶猛摇头打断他的话,“杀人犯法的,我才不会这么傻。”

 

 

 

大小眼哈哈笑。“你当然不傻,但你从前也没在街上混过不是。”

 

 

 

至于大小眼为甚么这样说,自然是有他的道理。因为在街上混的人如果被其他人用刀压住脖子,哪里还会死活不罢休地继续讨价还价,说甚么钱还来,而且说了两次。也不会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便随随便便赤手空拳去摸人家的刀,更不会在等钱拿到手后,随即想都不想将刀还了回去。

 

 

 

“你怎么那么容易就放手呢?”大小眼直指出这个他闹不懂的关键。

 

 

 

小茶却说:“首先你还是要弄清楚一件事,我说过,我只想要回我的钱,我现在没有地方可去,所以我的钱很重要。但你别以为我年纪小就不明白甚么叫犯法,我们老师给我们上课时讲过。”

 

 

 

大小眼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在他面前的分明是一个浑身充满了诚挚的天真以及矛盾的顽劣气息的奇怪孩子。过了一会儿,他说,好吧,你是老大,我听你的。

 

 

 

你傻了吧?在说甚么呢?我可不是你老大。小茶摇摇头,然而大小眼也摇摇头。然后,他告诉小茶说,他们这里混道上的规矩就是——谁能打败原来的老大,那么谁就能做新老大。

 

 

 

原来你是这里的老大呀。小茶点头,丝毫不认为这条讯息该对他有甚么影响。“那你继续当你的老大,我走了。”

 

 

 

大小眼拦住他。“你不是说没地方去么?那干脆留下来吧!你现在是我们老大了,我们这些人也是你手下的弟兄。”

 

 

 

“老大?弟兄?”小茶挠挠头,一刹那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简直比自己大了十来岁的男人。“为甚么你非得要认我做老大?”他想了想,指着鼻子问。“我跟你保证,我刚才不是故意要拿你的刀,而且我还只是一个小孩子,哪有小孩子——”

 

 

 

有没有做老大的资格,跟年龄大小没关系。大小眼打断他的话,极有耐心地向他解释:你是第一个能从我身上夺刀的人,规矩就是规矩,我认了,你也得认。

 

 

 

 

隔了好一会儿,他们两个还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对话,大小眼没有说甚么多余的话,只问过小茶是不是没有念书了。小茶仔细一琢磨,自己说过没地方可不就是没念书了嘛,就忍不住笑。“你还真聪明。”这话大小眼听了便一抿唇,像是想说甚么话却说不出来。小茶想他大概真是那种很少被人夸赞或者不爱说三道四的人,也就不再说话了。但没过多久,却意外被大小眼主动告之他自己姓阳,叫阳照,然后似乎又低声说了几句“老大,之前失礼了“之类的话,小茶觉得这个人还挺奇怪,这年头出来混的还会有像电影里描述的那样为老大马首是瞻的么?

 

 

 

但他终归是做上了这一带的老大了。

 

 

 

不过,小茶其实一点也不关心他手底下会有多少地盘。如果他真要无家可归,那么至少也该有一个能在以后稍微落脚的地方,这一点,阳照已经替他想到了。他领小茶来到闹市热街旁边的一条小巷子里,那里坐落着一间酒吧,里面的妈妈桑是一位皮肉白皙,玉指纤纤,颇有几分姿色的中年女子。听说她早年丧偶,因为也没生过孩子便一直独自着经营这家酒吧。不过从去年起她已结束了寡居生活,那个跟她同居的男人似乎经常在她位于酒吧后面的家里过夜。小茶当时想,大人们的世界实在够混乱,他一点都不想去关心。不过妈妈桑的为人倒是很好,她可能因为自己没有孩子的缘故,对于小茶这个“新老大”具有格外的亲近感,不过若依照阳照的意思,这妈妈桑却也算是小茶的手下了,因此,她经营的酒吧每个月都有一部分利润必须要上交给小茶。

 

 

 

小茶想他已经开始在混了罢?不过,难怪有些人立志要当老大呢,这甚么不用干还能白拿钱。直到过去好几天,小茶都始终觉得自己身在充满荒谬的现实里。这就犹如妈妈桑纵然能对他百般疼爱,可彼此之间却总归还隔着一份刻意的距离。在外人看来,那是妈妈桑对小茶的尊敬,可小茶终无法理解一些刻意的上下尊卑,人情世故。或许有些事到底变成了最令他困惑的谜团,而且对于妈妈桑平时这些和那些看似温柔的问句,小茶总不禁随之会怀疑自己的思想是否也要逐渐大意,以致遗忘了某些本来该做的,不可以忘却的事。不知怎地,他都不希望以此作为自己的Ending!

 

 

 

如果那样,那他就很失败。

 

 

 

其实不出一个礼拜,当小茶从别人手里拿到第一笔“不劳而获”的金钱时,他一张一张钞票地说过去,然后抽出里面的大部分,跟妈妈桑、阳照以及其他人说,我给你们存起来。但是,大家只当他小孩子随便说说的话,一起笑过就算了。即便不久之前,阳照的确用自己的身份证给小茶去银行开了一个账户,但谁也没指望他们的“老大”为他们的以后做多大的充足准备。

 

 

 

但小茶很清楚,在离开学校的日子里,他要继续浑浑噩噩,那么就等同于将自己逐渐推向灵魂懵懂活着的状态。他妈妈以前念过的佛经里说过些甚么,他都忘了,但一个傻子是绝对不会受到神灵保佑的。

 

 

 

尤其当得知手底下的人里居然还有不识字的,小茶很受刺激,然后他便买了一堆书回来看,继续捡起他最喜欢的数学题,再然后没过三五天,他的人生出现了一个叫展昭的人。

 

 

 

一个实际和他差不多同年龄的小男孩。

 

 

 

展昭那天的心情很不好。他曾经认识过一个个子娇小,性格怯生生的女同学。她转到他们学校,才两三个月便又走了。这次是移民去新西兰了,一个展昭这辈子可能只会稍微去逛逛走走,却绝不想居住的国家,他不爱西餐和冷食。然后女同学在自己定居以后的一个礼拜里,给展昭写过一封邮件,里面有一句话叫展昭着实心惊肉跳,她写道:往事如烟,不堪回首。仅仅只是这样几个字,却赫然渗露出一股源源不绝的哀怨和忧愁的感情。展昭很快被大量扑面而来的低落气氛深深冻伤,他立刻回复女同学,问她到底怎么了,却始终没有得到任何反应。

 

 

 

展昭开始坐立不安,他心里有不祥的预感,而没过多久,女同学的名字便给登在报纸上,当爸爸拿着报纸指给展昭看的时候,冰冷的死亡纪事,字字刺目,让展昭须臾里就掉下了眼泪。这是一则小留学生受不了甚么压力,跳楼自尽的新闻,上面还写道当尸体被找到时,已然血肉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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