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籟(未弃坑未淡圈暂时回不来版)

年中回归

总发现自己文盲,但仍要竭尽所能,故而那些漂泊的脑洞笃定属于我爱的cp——他们都是真的,必定是真的!!

【鼠猫】禄梦记——寤寐知云深

(四)多情悔

白玉堂一旦静心做事,便十分专注。那广陵寺主持晚些回了寺院,曾来探望,笑看白玉堂所写的字,称赞他如今是越发能沉得住气了,字里行间隐有点滴禅性。白玉堂闻言却不以为意,“你如今尽学得会顺嘴说好听话,油滑得紧。我看寺中香火颇旺,大约不少善男信女都是被你哄来的吧?”

 

主持哈哈大笑道:“老衲再会说话,也比不得檀越。香火寡盛,全取决世人心性。人心慈悲,本寺才得以多添油灯香油供奉,又为菩萨重塑金身,此乃功德无限。”

 

“再无限的功德,最后功劳还不是都算到你头上,好让你有本钱在菩萨面前显摆显摆。”白玉堂嗤笑,“老和尚真是年岁越大,越发俗气市侩了。”

 

他这些话不若平素尖刻,但总是有些不饶人的。但老主持修持有道,眼中看出来众生平等,莫说白玉堂的言辞,便是别的泼妇骂街,他也一视同仁,是以自是笑吟吟道:“老衲既身处红尘俗世,身染俗气市侩也是难免之事,但檀越能想得开却是不容易的。”

 

这番话只把白玉堂听得忽然心里一震,呆了半晌。老主持一怔,见到白玉堂茫然自失。“檀越这是……”这时,白玉堂才开口,却是嘴边不经微显苦笑。“我这哪是想得开,只不过无奈丢车保帅罢了。”他望着外头远处的山峰,自言自语:“不过有一点你说的不错,我的耐心真是越来越好了……”

 

老主持看了一眼面前的方外之交,若有所思道:“檀越心中不爽,不如等天亮咱们找一家酒庄子,让老和尚作个东,好好喝几天酒,你说怎样?”

 

白玉堂乍听奇道:“嘿,我是不在乎俗礼,不过你这老和尚这般六根不净,不怕犯戒,算是佛门子弟么?”

 

“和尚心中既有佛祖,戒律便不过浮云,何必拘泥?”老主持大是清逸翛然,兀自声色不动,回以一笑。“交檀越这个朋友,和尚贵在知心,知足。”

 

如不是稍此之后,老主持被寺中僧人请去相商其他要事,两人这趟子酒还真就喝得了。

 

萧九熬不到亥时,就困顿地歪斜在一边成了堆扶不上墙的烂泥。白玉堂看不过眼,把人推醒赶到隔壁睡去,这厢手中毛笔兀自行云流水般游走于纸上,直待月升中天,兴阑月光逼进窗时,方才搁笔。这个时候,案头一侧已层叠着一打誊抄好的经文。

 

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凉透的茶水,他这才倒头往床上躺去,然而翻来覆去,一时难以入睡。烛台底座沾满蜡油,已烛头高烧,点去了大半枝。白玉堂在床上干躺了一会儿,蓦然抬腿踢开窗,起身向外展望。只见外头澹然无极,似一汀烟雨,若云若雾,一片弥漫。他只想了想就蓦然身形一起径直出窗向外,越上了墙去。

 

仍是感到心绪不宁,于是白玉堂在墙头停留,低首四下里的风景,可细如牛毛的微雨已将他的衣衫落湿数点,微微蹙了蹙眉头,白玉堂有些不爽,当下要纵身而下,不想一帘暮雨竟是倏忽之间栖止,万壑之巅云卷云舒,月光分外明静。

 

此情此景令他大是惊奇,不敢置信。便即此时,忽听得极轻的脚步声响,自远而近,而后有人轻轻叹了口气。这一下叹息,在黑沉沉的静夜中听来,却不鬼气森森,反倒有种异常的安逸。白玉堂霍地借着夜光游目环顾,依稀见脚下方丈庭院正中的一块青石板上,有一人盘腿落坐,自是微觉惊讶。眼光随即再巡一番,便发现,除了这个单身的陌生人之外,四周里全然寂无人影。

 

他心下不自禁的嘀咕,本想夜半黑暗无人,越垣而出并无所谓,但见了盘坐石板上之人,似乎觉得夜踰立于寺院墙上未免有些不够大雅,也不够光明正大,便随即跃下迈步朝人走去。

 

离人数步,白玉堂不禁再度斜睨石上坐客,只见他一袭青衫着身,冠方巾,作文士打扮。蒙胧中看不清对方的面貌,只见此人似在闭目冥思,侧貌具幽然,若静潭沉璧,平和又如老僧入定,皎洁月下静夜孤影,清清淡淡的轮廓大有深远神韵,竟不似世间的人物。他就这么悄坐青石之上,良久良久,除了风拂衣袖,竟是一动也不动。

 

白玉堂向那人望了几眼,陡然心念一动,但觉此人似乎有些面善,大是蹊跷,然而一愕之下沉思半晌,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方才可是你叹气?”他忽然开口。

 

“深夜叹气,大煞风景,又叨扰尊驾,莫怪莫怪。”那人慢慢睁开眼,似乎微微一笑,两腿伸展站立,整了整衣冠。他一身青色衣衫垂袖峭立,肩上还搭着个褡裢,眼里甚为波澜不惊,是那样安静祥和的目光。

 

白玉堂不知为何,竟自想起广陵寺主持曾说到过一个“拈花一笑”的佛经典故——佛祖在灵山会上手指拈金婆罗花遍示大众,一言不发,神态安详从容,其大弟子得了妙悟,破颜而笑。这少年的笑极似不染尘埃般通达,很有典故之中的超然之感,在白玉堂心中未免是在古怪之极。不过,他虽狐疑,却仍凝眸,声色不动地打量对方。“敢问阁下是……”

 

“一个看相的。”那文士眼角上飘,又多挑了一丝笑意,缓步走近。白玉堂这才发现此人剑眉星目、器宇舒朗,竟是个年岁与萧九相差无几的少年书生。“漏过了宿头,在下本还发愁今夜无地栖身。无意中有幸发现了这间寺庙,便特来借宿一宿。”

 

“原来如此。”白玉堂点点头,又不由自主多看了人一眼,不想那少年相士也在看他,细细端详着白玉堂,少年道:“在下瞧尊驾本是灵台清明、英姿飒爽之人,如今神色却似有重忧,怕是因为亲近之人么?”此言一出,白玉堂像是被刹那戳破心事,心下一震,脸色也变了。但那少年的话并未说完,“左右几日便有分晓,是福是祸却还未卜。”

 

白玉堂听到“是福是祸却还难定”这隐约幽微,意在言外的八字,心头不觉间心为之惊、胆为之寒,五脏六腑在腔中一阵翻涌。“甚么意思?”

 

“尊驾会有些艰难缠身,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实然事关生死。”少年一字一句道,白玉堂似乎听了一声叹息,只是却怎么也听不明白,不知到底是不是叹气。

 

这话说得斯斯文文,然而话中之意,却登使白玉堂满腔怒火几乎发作,“你干么大半夜触我霉头?!”

 

“非是触眉头。”少年摇头。“一个看相之人所看的自是将来必然要经历之事。”

 

“甚么将来必然要经历之事?”白玉堂眉头一蹙,嘴边忽然冷笑。“我生平最看不惯算命的装神弄鬼。你我素昧平生,你径直就胡说八道,我不跟你一般见识,就算不错了。”

 

少年听罢既不生气,也不争辩,平心静气地将手一指天外。“此刻尊驾眼前可能看到甚么?”

 

白玉堂看他突如其来这一指不觉一呆,不明其意。 “不就是天地、群山或峻岭么?”

 

“那可否请教尊驾指点,天地现下如何?群山峻岭又当是如何?”少年又道。

 

白玉堂“嘿”了一声挑高眉头,“这些都是甚么古怪问题,莫不是你眼神有恙?一瞧不就晓得天地便是……”话说到这,他一顿,只见眼里望出去一片清旷无极,隐隐约约的层云跌宕起阑,群山峻岭被低垂的隐雾遮蔽得影影绰绰,烟波浩渺下的天地相连,不分彼此,好似天地万物谁也关不住谁,谁也无法牵绊谁踏遍万水千山的脚步。白玉堂看到此,蓦然一怔,张口结舌,“看不清……”

 

少年闻言一笑。

 

白玉堂登时沉下脸来,“笑甚么?”

 

少年不置可否,只道:“尊驾看山是山,看云是云,看天地是天地,或看山不是山,看云不是那云,看天地也非原来天地。尽皆是相由心生,一切物象在尊驾的眼里、心中、情怀之上。难道你此刻看到的不同于原先所见,就不是真相么?既然我二人萍水相逢,尊驾并不了解在下,何以就凭一句话便认定在下胡说八道,这岂不也是武断么?”

 

除了最后两句话有些让白玉堂不能服气,另外的话倒也是合情合理。白玉堂心下白人一眼,但也不想失了风度,强忍着略没好气说道:“凭甚么要我东便东,要我西便西,纵然你说得不错,可字里行间似是而非叫人难安,哪里能教我甘愿接受?”

 

“天命运数犹如万里送行而来的锦江春水,只能进而不可退,只一去而不复回。”少年叹了口气。“在下绝非存心要三言两语便说得尊驾怯了气性,而是若明知尊驾要遭遇不善却袖手旁观,那则是在下的罪过了。”

 

白玉堂听至这里,怔了怔,本来挹注于心中的不满尽数消散,大是吃惊,越听越是觉得怪是个诞不经,这哪里是一个寻常少年会有的奇特心思,以他阅历观之,这少年是个异人,但纵然他大抵有些异能,但所作所为又终究和实际年岁太过大相径庭了些。“你有这番苦心,委实可敬。神仙菩萨尚且不能面面俱到,你无需要把不相干的人事往身上扯。”

 

不想少年淡淡摇头。“相干的。”

 

见人这般固执,白玉堂竟不觉有些头疼起来,自当不想和一个年岁不大的孩子计较,只好妥协。“好吧,无论你说的真假,这份情我领了。”

 

岂料少年又摇头,“尊驾无需领情,且听在下把话说完便是。”

 

“还有?”白玉堂脸上露出诧异之色。

 

“不错。”少年定定看他,“在下之言尊驾切记,打明儿起三日之内,若有人托你差儿,无论何事都不要答应。”

 

白玉堂眼睛一眯,“甚么意思?”

 

少年不置可否,又道:“若有人遇难,你也不可救。”

 

“你要我见死不救?”白玉堂简直摸不着头脑。

 

少年摇头。“可救不可救,只在一念之差,却是要牵扯出很多麻烦,况且……”他突然顿了一顿,竟是不说了。

 

“况且怎地?”白玉堂眉头蹙得更紧。

 

“况且,你若为他人之事动了一念之差,今生最为珍爱疼惜之人,将不复为你所有,且不过是一瞬之间,便迢递相隔,终身不得复睹。”少年忽然这一番话,句句都打进了白玉堂心里,犹如潜龙行云布雨,喧嚣一时,令他当下心神竟被覆盖得只会呆呆的出神,便是连此少年后来何时离开,也恍惚得记不大清。

 

后来,那一声雷,是在半夜响起的。

 

白玉堂迷迷糊糊睡梦间,突然被惊醒,披衣拥被,在床头坐了好一会儿,恍然记起,此日乃是二十四节气中的惊蛰。

 

那少年之语,近在耳边,令他快要被骇吓得心神俱裂。纵然不愿信,却真正实则不敢信,更不敢去想不信之后……自己最珍爱疼惜的——他曾转念想了好久,自己最珍爱疼惜的数计数计,最后只留展昭。

 

“难道因为一念之差,我会失去猫儿么?”白玉堂喃喃自语,脸色极为苍白。

 

想展昭想得越多,白玉堂所能记得两个人之间每一个字、每一行话,都看得见刻意的烙痕。甚么人心似海,甚么情似秋云薄。即令彼此相识多载,展昭给他的印象,总是向来安静。不愿多做停留,不愿说太多话,不愿表露太多,静静地来,有悄无声息地去。而那眼里中的神情,大多淡淡的,静静的,飘渺得一不留神,就流水一般走远。任白玉堂惆怅也好,嗟叹也罢,都不肯回头。

 

白玉堂常想到,倘若展昭哪怕有半分刻意不要藏匿心意,那他都不会至今耿耿,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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