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籟(未弃坑未淡圈暂时回不来版)

年中回归

总发现自己文盲,但仍要竭尽所能,故而那些漂泊的脑洞笃定属于我爱的cp——他们都是真的,必定是真的!!

【鼠猫】“冤家”宜结不宜解(5完)

 @采绿聆青音 

这些无疑是展昭最坦白的话了,而且他最为在意且只愿意关心的事是白玉堂甚么时候会再度出现,更准确来说是他自己何时能够堂堂正正,不用挖空心思追着、堵着、磨着便能顺顺当当见到白玉堂的面。他实在非常想念对方。

 


展昭觉得自己大约就像一条河床上的一颗小卵石,而那一种根本一丝一毫无法抵挡的情感随着时间推移,注定会愈发从他体内心下淙淙而过。每当他有空停下来坐一会儿,总会不经意地开始想念起那只当时不知在哪里的白毛老鼠,他满脑子须臾里全是晶光剔透、明亮熠耀的色彩,稍后便会点点滴滴地被加重轮廓地描绘在记忆的图纸上。




也许更坦率一点地来说,这兴许就是与生俱来的本能。倘若一天里他没有将心底下的意思拿出来翻想一遍,哪怕仅仅只是无意间的疏忽,过不多久,他自己便会在意识到这些后马上觉得非常的不舒服——这里面必然掺杂了关于不该遗忘的懊恼在内,犹如没有去珍视而致极其重要的秘密落了尘埃。

 

 

 

展昭甚至想过等他就这样一辈子到老了以后,或是活到白家老太太那种年纪时,或是等他老到都已经不知道如何提笔写下年轻时的经历是个甚么感觉以后,如果还有会被问及动心的滋味如何,自己可能就得要为此花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去揣度和解释,但是一开始势必仍会这样说——那滋味就好比自己一旦清楚知道了一个独一无二的秘密却是不能明说之后,就没有一刻不老想着用个甚么方法勒紧神经来将之随身携带,既害怕撩拨忘形以致失了保护的准头而被外面知晓,又不完全甘心始终默默无闻,因为这种感觉持续的时间长了,当真非常叫他颓丧而几乎要接近崩溃。




于是矛盾的心情近乎演变成骨髓深处逐渐腾挪的间歇骚动,会一直以试探、颤抖的方式刺激着心间最柔软的部分,常常鼓舞着、怂恿着自己重温那个秘密,于是患得患失也跟着加深了,会一次再一次确认那个秘密是不是真正值得去秘而不宣。

 

 

 

其实除这件隐蔽以外的展昭,全然归属于另一种更为鲜亮明媚的存在。不只是猫馄饨店的老板,猫妖族里名医的儿子,不只会辨认草药和竭尽全力将父辈的医术发扬光大,同时又受武馆里那些小徒弟们不知不觉的亲近。事实上,他原就是极其易吸引到小孩子来心甘情愿地表现出最为单纯却也最是直接的接受。




说来事情其实很简单,展昭的父亲一直有开班授徒的想法,但因为又太忙一时抽不出空,便在一旦做好决定后,叫儿子帮自己先给想来学习的学生教一些基础知识。可展昭自认还没有资格为师表率,对外只拿出一个借口说但凡谁来过来看病,又肯顺道学习一点保健自理的能耐,那么药费便能从中打折。本来为医者就不可以赚钱为根本目的,展昭特地用钱来作为名目只是想替爸爸完成心愿罢了。




当然,至此无疑可以吸引一些向来节俭持家的父母,于是一帮孩儿便奉命拜他为师,虽然展昭从来无意令他们尊他敬他如当面口中礼节,必须喊一声“老师”,但孩子们喜欢展昭,就打心眼儿里认这笔师生账。不过展昭对这桩事面上没有反对,心里却有其他不得而已的想法。他打心底认为自己根本是个“越活越回去老师”。谁让他越长越大,反而要比小时候还缺乏说出真相的勇气,纵然勇气倒退的速度并非漫无边际,但总归一点一滴地回流,在其他方面他能过一天算一天,无论如何比谁都实在,唯独感情这一点,却是快要中断了、消失了、越活越回去得像个笑话。

 

 

然而又能怎么办呢?

 

 

下一瞬里,展昭仿佛猛地中了定身魔咒一般,眸光凝直、鼻上一阵阵酸涩,浑身上下每一个汗毛孔窍都拘谨起来,满盈盈憋着一腔失落地牵挂着念而不得的心意。于是良久失落了听觉,失落了味觉,只有一颗心反复绞缠厮磨在那些个极不愉快之中,跟着不知多了多久,他感到自己踩着一定的步伐跟着又坐上了一架摆荡的秋千,便连身下原本柔软的被褥也因而变成了另外陌生的物事,一起朝他缓缓簇拥推挤过来,至于后来不知从何钻出并非体温的灼热之感,更足以将他的心境全数逼入经由任何文字的缕述都无法体现却又明显清晰、确定的凌乱里。




直至他的心头当真剧烈地疼上了一疼,在尚还思绪混沌如坠迷雾的这种境况里,如此的疼太不真实却偏偏又太强烈。紧接着喉头鼻间的涩然猛然间喷涌出来,展昭充满难耐和迷惑感的感官得以转捩于焉浮现出另一种新的状态,他似乎因而有些回转了神智,纵使兀自蜷缩着身体瞑闭双眼,却已隐隐感觉自己的脑袋瓜儿一记又一记地歪顶着猫窝边角,就是在那个时刻,他迅速眨了几下眼珠子,在赫然又顿了一顿以后,终于更清醒了点,逐渐能够将心神从片刻之前那一幕幕残缺不全的记忆碎片之间拉回。




再过几分钟,等他脑子里连绵的蜃影几乎散尽了,在淡薄的灯光敷泻之下,他四下环视一圈,看到白布偶老鼠被自己紧紧压得几近变了形,眼看着要蹶落于地板上,连身上的格纹连衣裤都不知怎地给扯去了一半,几乎走了光,不觉得内疚此起彼落。借着昏黄凝聚的光线抢忙拿猫掌给布老鼠抚了好几抚,尽量将那套衣服整理一下,又慌慌张张凑近过去搂紧老鼠公仔的躯体,嘴唇抖颤开阖了好几下才幽幽吐出两句自认最为合适的道歉。




并不是他傻里傻气,非要较真地跟一只玩具来计算好歹,而是此时此刻陪伴在他身边的,只有这样一只布偶老鼠,即便没有生命,那又有甚么要紧的,反倒能带给他前所未有的平静,也没有谁会为此笑话他了。

 

 


就事实的本身来说,布老鼠的存在的的确确成为拯救展昭沮丧情绪的折返点之一,而通过这个折返点之后直到天亮的一段光景随之也变得极其平淡无奇,唯一有些异样的,是展昭好似觉得布偶老鼠的眼睛有点特别不同寻常的明亮,更有些像在聚焦凝视,然后露出目不转睛看自己的样子,在一刹那间跌宕起灭的吃惊里,展昭甚至曾经错眼以为看到了白玉堂。但根据他自己后来的揣测,又在由上至下,从左到右仔仔细细目睹布偶老鼠眼睛的时候稍事盘桓一点点时间,那些自认大概是自己想多了的念头便在脑海里开始撞击来去,于是 “为甚么以及怎么回事”就自然会歧生出各式各样的说服自己的句子。

 

 

 


玉堂毫无疑问在别的地方忙自己的事了,他在乱想甚么呢?拿这些想法在心里翻来覆去,肯定了又再肯定,展昭不时还举起猫掌撑持住面颊上的肌肉,想令自己的心意更坚定一点。哪知过了好几分钟以后,他却突然如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般“噗哧”一声,口中连连喟了几下子,摇头带晃脑地自嘲起来,说真的,他还得在这家人这里待好几天,倘若总时不时冒出点荒诞无稽的心思疑神疑鬼,没准就要露出马脚了,他既然答应了弟弟要帮忙,就得尽心尽力,何况人家对他还很好。

 

 

 


说到底,身为猫崽儿的尽职尽责在于只是如何做好宠物该做的事。比如如何讨好主人,又比如该怎样表现出猫崽最是可爱天真的一面来逗主人开心。不过也因为女主人怀孕了,展昭面临的局面比他想象中来得更轻松自在。女主人大多时都在睡觉,翻育儿杂志,吃营养品等中度过,展昭见到最多面的依旧是那个长得不似善类却心肠颇好的男人,例如给他定时送饭送水,做解手以后的厕所清洁,又麻利儿送他去宠物医院复诊,待听到医生说猫崽已经病好了一半以后,不禁鼻头一红、眼眶一润,分明彼此不甚熟识、却反而更要热络的低言悄语,不断找机会和展昭亲昵了。




这样的举动自然令展昭心里感慨,进而极为感动。他事先哪里能预想到,这样一个男人会如此温和细心。至于那只白布偶老鼠,男人看到展昭对它很亲近,居然跟着也很当一回事了,但凡看到上面罩着点灰尘又或者沾些猫毛以及其他一些棉絮之类的东西,便会拿出去拍一拍弄干净,甚至还有一回给放在洗衣机里洗干净,只怕布偶离开展昭的时间太长,便特意先用吹风机吹了好一会儿才放在大太阳底下风干。然后那布偶老鼠身上的淡香始终微扬在飘忽的空气里,令展昭的梦境也随后变得更为甜美安好。

 

 


展昭姑且可以把他待着的那几天划分成两个部分——前一个部分是他和布偶老鼠单独在一起的时期,后一个部分则是他和布偶老鼠以外还要加上那个男人的时期。展昭满心的念头不多也简单,但在他径自想起白玉堂的时候,布偶老鼠便总会变成他可以倾诉的对象。展昭知道自己这样总有点像在空谈瞎想白做梦,可他的情思真实又纯洁,而且不会说话的布偶老鼠也不会反对,甚至怎么看怎么觉得它像是等着展昭上前搂住它,说:“我带你一起走了算了。然后我们就去过另一种生活。”

 

 


但展昭终究不会带别人家的玩具一起走,而且该说甚么、不该说甚么他都特别明白,他只是喜欢跟布偶老鼠说悄悄话而已。而那个好心的男人过来看展昭的时候,只消心情还不错,也会顺便就蹲在猫窝旁看一会儿西洋镜,展昭知道不论自己说甚么对方都听不懂,便逐渐改变了点从前的性格,竟能够泰然若之地同布偶老鼠玩耍、交流,有几回还稍微兴起了开玩笑的心情,逗趣般把它的衣服脱下来,没过多久再依样穿好,而在那个男人眼里看来,却是这只小猫崽儿嘴里咿呀噢唔,越发得会撒娇了。

 

 

在很久以后,展昭曾不断回想过那几天发生的情形,无限以为那个男人大抵就是可以帮助他的第二个折返点了。倘若不是有那样的关怀备至,他应该很难真正由从前囤积已久的冒乱低落中解脱出来,重新回归入安宁的心绪之中。展昭回去了,当然得告诉弟弟这几天所发生的事情,但他稍微多说了几句以后却又不觉轻笑起来,称弟弟遇到一户好人家,一定可以心想事成的。




没过几天,猫馄饨店再度开张,锅子里冒出的热气成为主宰着展昭全部生活的主要气味。不久后,当他在某一天中的某一个时刻里拿着漏勺在汤水里搅动、提出的一头一尾之间,脑子里陡然蹦出来另一番念头,于是他问了自己许许多多的问题,无论是哪个答案,不管怎么说,都让他更加觉得自己这个“越活越回去老师”的身边分明不停穿引着无数如缝补衣服的针黹那般,补充着、丰富着他命运的生命。他从来不是这个世界上任何一隅的中心,但那些生命的存在却总能衬托出自己应该,甚至必须更加去好好感悟的体验。

 

 


展昭想,他还是得去看一看白玉堂的,或许白玉堂那里已经不需要他再送甚么药了,但他依旧愿意继续面对现实,承认自己仍然放不下对方,所以不论以后的结果如何,只要一颗爱着的心还在,便万事足以矣。

 

 


他本来想带点甚么过去,这一下药袋不用背了似乎像是一下子少了点甚么一样,但最后想来想去,半天以后还是空着手去了。白玉堂平常在武馆教课的时候,是隔几天回一次家,展昭这一天走到路口特意看过一次钟点,琢磨着白玉堂应该差不多已经放了课,准备休息了。他这一趟过来可以说很有些不假思索的意思,结果脚步越走越快,等看到武馆旁边的花园小侧门时,他还有点冷不丁狐疑起来,然后才赫然发觉自己快到目的地了,在他的感觉中,路上所消耗的时间只花费了平常的三分之二。于是在路灯照不到的另一边黑漆溜溜的角落里发怔了片刻,展昭终于咬咬牙闪身到武馆的那扇门前敲门,猫掌打在门板上的声音不知为何发出沉闷的反应,他的心上陡然也多了一点说不出来的滋味,不禁为此狠狠地摇了几下脑袋,反身便坐在门前那种上半截刻意漆成树干色又假作砍去上半段,只剩下中段的树桩墩子。




似乎这种墩子是武馆里专门设计了来训练学艺的小孩子们平衡感的设施,展昭从来没在白家的武馆里下过一天功夫,但白玉堂的爸爸却也曾叫过他到那些墩子上去玩一玩,站个几步回或者走上几步都行。但展昭却很少上去过,并非他不听话,而是只消他站上去并且站得极稳时,但凡又教白玉堂看到了,便老也听到传来点冷嘲热讽的话,少不得要说他故意以天赋的能力来作弊之类的,展昭自然不想自讨没趣了,所以到后来索性对这里避而远之。

 

 

 

当时当刻他极容易就想起一大串往事来,然后再想起了甚么,他就更加环臂抱膝要发起呆来,因为在白玉堂出来开门以前,他哪都去不了。可接着没多久,就在他呈现出仿佛趴在臂圈里睡着一般的模样时,有一个他盼望多时的身影忽然径直走到他近前。




因为来得毫无征兆,展昭一看到对方,居然有点发了怵,甚至还来不及或者说不知道该用甚么语言跟他说出自己当时极端复杂的感受——比方说惊讶、紧张、后怕……以及其他。想不到的是,这个白乎乎的影子这一次好像攒足了比平常多出好几倍的耐心,但见展昭双眼直出去,几乎要傻了,一迳便拿爪子去捏展昭的鼻子,然后间或起码还有两次不定时的偷袭,企图朝展昭的胳肢窝底下戳上一戳挠他的痒,结果这几乎诡谲的一闹教展昭益发紧张起来,最后,他咽了一口唾沫仿佛下了个极大的决心似的开口叫出对方的名字:“玉堂,你……”

 

 

 

漏过墙缝的灯光散落开来像是脱了串线的珠子,孤独地闪烁着,却依旧顽强地照映出白玉堂的侧脸。以前若是听到展昭结结巴巴说话,白玉堂定然会立刻露出明显的不耐烦,可这一次他却如变了似的,展昭那两只瞪得铃铛一样的猫眼更是引起了他的注意。展昭竟然有一瞬以为看到了白玉堂强忍住笑的表情,但眼下白玉堂却是很能沉得住气地挺下去,一面说着“你瞎看甚么”,一面直接拿爪子抚按在展昭的脊梁骨上,似乎要把他拉起来。




展昭应声说:“也不知道自己来得对不对……”说着说着声音忽然低了许多,像是跟自己在嘀咕似的。他这一句,白玉堂其实没有必要回答,至少展昭没有指望过得到他的回答,但不想,白玉堂这晚的兴致格外不错,在展昭还没来得及解释之际,抢先一抬手,做出阻住话头的手势,同时朝他一瞥眼,道:“没有,来就来了……”——没待把接下来的话说完,便下巴颏儿歪了歪,似乎是示意展昭跟他走,然后也付之以行动地将猫儿牵着走过了门槛。

 

 

 

这一天大概是白玉堂头一回破天荒自愿带展昭进去自己的地方,而且他特意放缓步子的行为,结果却让展昭怔愣得手脚也不听使唤,连他自己站在甚么地方、要做些甚么都快想不起来了。直到白玉堂问他有没有吃过晚饭,顺势又推开他眼前的一扇门。可以说从见面开始,白玉堂话里的一切便太诡异、太离奇,展昭甚么也弄不明白,只道听错了,可他随即便得以窥得白玉堂那间卧室的全景,与此同时也闻到了一股极度美好的,带着久远年代气息的食物香气。




展昭兀自愣了一下,仿佛不用任何绞尽脑汁就能马上想起些甚么事情来,当然他确实是想到了,跟着冲口而出道:“芝麻糊……”至于为甚么白玉堂会想到把芝麻糊放在房间这么奇怪的地方,展昭当下只不觉摸了摸有些被钓起馋虫的肚子,满脑子登时全是那黑黑滑滑的美食,半点儿也无暇再去思及其他。

 

 

 

听到展昭说的话,白玉堂没走几步停下来,直挺挺地站在展昭面前点点头说道:“对,而且是你小时候最喜欢的那一家。”




“我小时候最喜欢的那一家……”展昭想了想,喃喃自语。“可是这家店老早就不做了呀!连店铺和老板都不知道去哪里了……”




白玉堂应了声,并没说其他甚么废话,也没说他是如何追根溯源,将过去等于消失了的回忆产物重新找回来,只是十分平静地讲了一句。“这没甚么,我又找到了不是么?”在展昭旋即不由开始微微出神的时候,他显然还在原处,依照残留在展昭眼帘上的视像,他应该仍像先前那样维持着有如水泥树桩那样的笔挺站姿,但展昭慢慢有点看不太清了,因为芝麻糊出现的缘故,他蓦然想起了从前可以称之为陈年骨头的旧事,带着点心之向往的笑问白玉堂记不得记得曾经跟他外婆一起去芝麻糊店吃过好几次饭,尽管白玉堂当时一点都不喜欢芝麻糊。




白玉堂像是轻哼一声说记得。展昭又问记不记得自己曾送过他好几个花环,白玉堂听了登时露出点头大兼之无言以对的模样,但他随即仅仅犹豫了一下还是说记得。展昭此际好像个提问宝宝,兀自沉迷过去再问白玉堂记不记得他们两个和其他小伙伴在更小更小的时节一起玩儿过办家家酒,那些小伙伴自愿当小孩,但因为他们两个谁也不愿扮女孩子当妈妈,所以小孩们只有爸爸,没有妈妈。不知道这件事是不是算白玉堂心里烂年鳃的破事,想来他无论如何是不肯再说记得两个字了,这时候倏忽提高声量,对展昭狠狠横去一眼。“罗里吧嗦的,你到底吃不吃芝麻糊?”




展昭被这句话一点,赫然回神明白自己话太多了,而且芝麻糊凉了的确会失掉几分美味,便不再多想点点头。“我吃,我吃。”白玉堂看他一迳去拿汤匙赶忙舀碗里的芝麻糊吃,倒也奇怪,眼角居然又微微朝上扬了扬,似乎是有点而微微笑了的意思,但听他接着说了句:“这才对,吃完了还得干正经事。”




“甚么正经事啊,你也不说……”白玉堂那葫芦里到底是有甚么正经事呢?展昭摸不着头脑自是懵然不明,但很快又知道只要是白玉堂不肯多说的事问了也白问,只好一门心思放在消灭碗里的芝麻糊上面。其模样情状好似从前在学校里给老师叫到办公室训话一般微垂着猫脑袋,嘴唇一开一阖地将汤匙挤进齿缝里,唯恐不好说话,更出不了半点声。




白玉堂仿佛对他这副心里迟迟疑疑又不敢坦露出来的样子觉得好笑,可此后几分钟里却根本又不理追究这茬,只会托起下巴颏儿一瞬不瞬地盯住展昭。可展昭难免更生出像有一堆小虫子在身上爬来爬去的不自在,匆忙咽下最后一口芝麻糊,他汤匙一搁,扭身弹站到白玉堂跟前,两只猫掌交互偷搓了好几回,极似小时候有一天被妈妈开玩笑说筷子拿得不好,将来长大了出门做客要闹笑话时的紧张心情,稍稍怔了一怔,便问道:是不是我哪里又做的不……”




他那话还没说完,却见白玉堂当即朝他晃了晃爪子,意思仿佛是叫他再站过去点。再过去一点可就太近了,都快要贴上去了,展昭一犹豫,马上看白玉堂比个手势兀自叫他过去,便终于挪过去了点,不想却被白玉堂行云流水般一抓一扯给拉进了怀里抱住。




展昭这一下吓得心都快跳出胸腔,魂儿飞出半边,身体动也不会动地嗫嚅着问:“玉堂……你这是——干么抱我?”




“我不是说过等你吃完芝麻糊,就要做正经事么?”白玉堂在这一刻改了语气,径自收拢臂弯揶揄着说了一句。“前几天你不是也老抱我?”




展昭闻言登时吓了一大跳,猫脸须臾里又是尴尬又是发红,宛若是最后一记挣扎似的摇晃着脑袋。“你,你别瞎说,我,我甚么都没做过。”




白玉堂不以为然,保持着抱姿优哉游哉在他耳边追问了一句。“那你前几天在干嘛?”



“我弟弟学校里有功课要做,抽不出空来,我就替他去他主人家里……”展昭嘴里含含糊糊,勉强挤出一丝不知该说是辩解还是自我安慰的表情,他的话说了一半丢了一半,白玉堂却是一脸已有所悟地点点头,接着问道:“然后你做了甚么?”




“我没做甚么啊?”展昭再度瞑上双眼,有如掏摸那几天里自己经历过却似乎被随手挥之忘却的记忆,心头后怕加上疑惑之余,想也想不起其他的,不得不抱以忐忑至极的沉默,于是他索性闭上嘴不说话了。




但白玉堂并不欲就此了事,抬了抬眼皮干脆提示道:“猫儿,那你说说看你抱过甚么?”




怎么话题又绕回抱上去了?展昭眯缝着眼从某个他自己都无从得知的回忆中醒来,怔怔地望着白玉堂再度想了想。“那几天我正好病了,哪里都没怎么去,一多半儿躺在窝里也就是抱抱被子……”说到这里,他腼腆地顿了一顿再咽口唾沫,脑子里一个白乎乎软乎乎的轮廓也随之浮涌上来,然后继续说道:“枕头啊,还有……”




“是不是——”白玉堂趁展昭分分秒秒里差一点没好意思把下面说完整的时刻,冷不丁截住他的话头,紧接着却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是不是一只白布偶老鼠?”




“你怎么知道的?”展昭瞪圆了眼珠子,直往白玉堂的左边右边瞅了又瞅,以一种极之难以置信的神情张着嘴问。但他毕竟从小习惯了在白玉堂面前收敛情绪,纵使心里有些不知为何被遭到看穿了的难为情,却很快只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不想白玉堂一扯嘴角,扔出的话还是——“嘿嘿,所以你抱过我了。”




展昭直面领教到白玉堂对这一件事胡搅蛮缠的表现,当真不知自己是该气该笑还是该叹气。“玉堂……虽说你跟它都是白老鼠,可那只是玩具——”




“不是,那只玩具老鼠就是我。我没跟你开玩笑。”




“甚么?”展昭险些惊呼一声。




白玉堂后来的答复则彻彻底底飘荡在整个房间的空气之中:“我与奶奶下松果梭子棋输了,我们家里有一个规矩,但凡输了就得认罚,所以我便被她老人家罚去做了几天玩具。”他说着呵呵一笑。“谁会晓得我们两个正好在一家。”




这个秘密犹如一首交响乐曲乍然展开,展昭听到这里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当真愣得好一会儿没回过神,“你怎么会变……”




“笨蛋,你是猫妖,当然不会清楚我们鼠妖族的能耐了。”白玉堂把话说到这个份上,看展昭仍旧混天糊涂的一副不知该不该信,又如何去信的神色,顺势便拿一边爪尖儿去挠他的眉丘和耳朵,随即又一路径往下面脖梗之处钻去,展昭对此一激灵当然要躲,他生来最怕痒了。结果白玉堂借机轻轻把他稍稍推远了些,嘴里说:“你难道忘了那布偶老鼠上有一个特别的记号么?在腿上是不是,你看同一个地方,我也有——”可以说,情势发展到这里已足以令展昭要找个地洞钻下去了,因为在他过往的生命里,还从来没有一刻如此接近丢脸的最高境界。天哪,如果白布偶老鼠就是白玉堂,那他岂不是……




不知所措像雨水如浇似灌地把展昭的脑袋、四肢乃至浑身上下每一寸部位都浸透一遍,眼看白玉堂作势要把那桔梗胎记所在的下肢往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靠近过来,嘴里还不住往外吐露揭穿底牌的铁证,展昭抢忙兜身便想扑过去,“别说!别说!千万别说下去了!”他全然一副要上前来给捂嘴的模样儿。但形势错估的是对方偏偏自来极为擅长反客为主,展昭失之桑榆,转眼就被推倒床上,随后整个儿便给趋步跟过来的白老鼠紧紧压实了。




展昭受惊过度,至此一时回转不了只能期期艾艾说着甚么这是干嘛,然后极其困难地踢腿扭身胡乱踅腾。只是白玉堂全不当回事,此刻单挑起一只右眉哼道:“猫儿,我看你还是缴械投降比较好。”




当然,展昭已经几乎要脑充血,屈伸猫掌想再动一动,却是无奈以失败告终后勉强扯出一句“想干嘛?”便再也说不下去了。白玉堂心里发笑,也不浪费时间,随即腾出一只鼠爪冲他的鼻尖一捏。“不干嘛,报仇而已。”




“报仇?”展昭一听这两个字,还以为白玉堂仍记着老早的事,这一下找到机会当真要拿他开甚么刀了,心里便一难过,登时一脸的沮丧之意。然而就在这一刹那之间,白玉堂露出了一种令他觉得既陌生、又熟悉的表情——陌生的是这表情第一次出现在他的脸上,熟悉的是表情里所含的意味似乎和他这一晚来好几次出乎意料的表现皆有相似之处,可俨然又有很大的不同。




展昭想的没错,白玉堂自是记着一直以来所有的事,不过他的表现更有所不同,接着轻轻哼了展昭一鼻子,眉眼便随之微微勾挂起一抹意味深长。“当然要报仇了,那几天你一直有事没事就压我,抱我,居然甚至还脱了我好几回衣服——而且本来,我们两个就是仇家没错吧?小时候,伯父来给我看病,你跟着过来说是照顾我,结果偷空便老戳我,别以为我躺在床上睡着甚么也不知道,今晚这些账我要全部讨回来!!”




就这样,白玉堂不带任何神秘色彩地简述了他所有动机的来历,于是,在展昭极度的弹眼落睛中,夜更深了。




新的一天往往总比预料来得更为准时,而且新的一天天色晴好,足以令大家心情愉悦。只是每天早早便去猫馄饨店报到的一位顾客惊讶地发现,这个钟点,店里竟还不见那位展老板的身影,取而代之的却是一个白色影子。顾客想了想一拍脑袋,对了,这不是巷子口那家武馆的白馆主么?




“请问……展老板呢?”顾客隔着两张桌子问他。




“他还在家里睡觉。”白玉堂似乎无意在展昭此刻干甚么这件事上绕甚么圈子,他以常年异常稀罕的平和语气,用字非常谨慎地说:“展昭今天没有准备馄饨,若想要用餐,不知有没有兴趣试试本店的新产品——蒸饺?”他随手朝菜单和厨房灶头两处一指,顾客顺势寻过去张目一瞧,发现菜单显然是新贴上去的,而至于那正在围着锅碗瓢盆忙活的大块头,顾客越看越像不久前似乎在甚么电视以及杂志上见过的某位掌勺大师傅。





“那就来三份蒸饺,我在店里吃一份,另外两份给我打包带回家。”一迳点好餐,他一屁股倒坐回位置上,放不下心里的疑团随口问了一句话:“难道展老板要开新店了?”




这个问题到底对白玉堂意不意外,大概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真相,不过他随即觑眼睇了睇顾客的神色,微微一笑。“很有可能。”




“那太好了,恭喜恭喜。”顾客满脸堆笑,搔两下后脑勺自言自语说看来要送个红包了,然后却又憨笑着嗫声道:“我还是第一次送红包,请问一下是不是红包上写展老板亲启就行?”




白玉堂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道:“当然可以,不过也欢迎你写我和展昭,我们两个亲启。”




“你们两个?”顾客闻言先是怔了一怔,随即忽然福至心灵,顿时明白这个哑谜打得所为何事,跟着堆起密麻麻一脸的大笑。“啊,恭喜恭喜,到时候我一定来登门贺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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